闻蝉蹲在人腿侧,缃叶黄的裙裾铺展,仿若一地银杏叶。
闻言仰头道:“那些身契到了祖母手中,孙媳一千一万个放心,祖母若有心力管,便交予祖母;若您想历练孙媳一番,孙媳也定不叫您失望。”
老太太靠着软枕小憩,悄悄睁开一只眼,打量她低眉顺眼的模样。
最终笑着叹息:“你这丫头厉害,兰珍是斗不过你的。”
闻蝉盖好氅衣,仍旧蹲在老太太身侧,“母亲到底是母亲,孙媳心底敬畏,倘若母亲肯如祖母般深明大义,接纳我这儿媳,我也定不会出此下策,去冒犯母亲。”
老太太半眯着眼,似追忆往事,喃喃道:“兰珍这人,就是太傲了。”
“做媳妇时便仗着出身,明里暗里瞧不起我这乡下老太婆;更别说后来做了婆母,一天不摆谱端架子,我都瞧她身上痒得慌。”
“可一家人过日子,哪里是她那个过法?几十年下来,这家也没个家气,一家人处得像街坊邻居……”
闻蝉静静听着,并不插话,只偶尔应两声。
老太太说够了,见她还蹲在自己身边,便叫身边嬷嬷赐座。
“先前你们新婚燕尔,老婆子我逼着三郎纳通房,你就一点不介怀?”
闻蝉笑道:“您逼得再紧,受用的终究是三郎,正好帮我验一验他的真心,没什么好介怀的。”
老太太又道:“三郎的真心摆在那儿,你同我说说,你是怎么想的。”
“祖母问的是?”
“当初你从家里跑出去,我也留意过,不是兰珍逼你走,而是自己要走的。”
早在老国公动家法那日,老太太便察觉她的与众不同。
只是二嫁始终是根刺,卡着,叫她没法坦然喜欢这个孙媳。
闻蝉也是知道的,今日既然老人家问了,她也愿意说些真心话。
“那个时候,孙媳才十四岁,没有出身,没有父母,全靠自己争一口意气,心底却也自认上不了台面。”
“故而三郎做了决定,我也不敢商议反驳,凭着一口气走了,想着这日子跟谁过不是过,我离了他照旧能过好。”
“也是这两年才悟出来,人和人还是不同的,跟他过日子,的确与旁人不同。”
老太太听完若有所思。
叹息几声,最终道:“你遇上三郎是你的福气,三郎遇上你,也是他的福气。”
“老婆子我乏了,你把那几张纸领了,回去吧。”
老嬷嬷将身契叠好,双手奉到闻蝉面前。
闻蝉对着阖目小憩的老太太道:“多谢祖母,那孙媳便不打搅祖母了!”
终于。
闻蝉捧着轻飘飘几张纸,想到那是许多人的性命,直觉沉甸甸得很。
回到朝云轩,青萝亲自去开小院的门。
“少夫人把你身契弄到手了!往后你再不用担惊受怕了!”
映红跑出去时一把鼻涕一把泪,抱着闻蝉的腿就是哭,说要给人当牛做马云云。
闻蝉仔细瞧她面孔,关了十天,她不但没消瘦,脸颊反而多长了些肉。
被闻蝉一掐,映红顿时不好意思道:“每日吃得饱穿得暖,又不能出来走动,自然便胖了些……”
“你是真心大!”青萝在一旁念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