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8 章(1 / 2)

正院里, 庄文礼侃侃而谈。方正的国字脸上表情丰礼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, 没想到去了弟妹娘家一趟,那才明白什么叫富贵人家。”

他伸手点了点外头走过的下人, “咱们家的下人那就是干干活的, 啧啧, 他们家就连下人肚子里都装着墨水,说话做事那叫一个文雅有气度。”

“真的?我以为苏奶娘那样能识文断字的是极个别的稀罕事。”李月红磕一颗瓜子, 听丈夫讲的津津有味。

庄文礼被她打断的功夫,喝一大口茶, 端起茶杯说:“哪有假,她家真是个讲究人家, 咱这泡茶是水烧开放茶叶,晃荡两下就喝了。人家那用什么水,用什么杯子,还要等温度合适才开始泡。啧,我当时坐那儿看苏三哥泡茶,那叫一个优雅高洁,他分茶给我,我都舍不得喝。”

庄七婆一听, 皱眉道:“不就是喝口茶, 有什么舍不得的,净在外头丢人现眼。”

庄家跟苏家那差距一个是天上的白云,一个是地里的黄泥, 没的比。但是越是如此,庄七婆越是好面子,没的叫人看不起。

庄文礼于察言观色一道颇有些本事,赶紧说:“哪儿能呢,我们庄家也是殷实人家,不缺吃不缺喝,上门拜访又不是去打秋风,我才不做小家子气的事,面子里子都做的足足的。对了,弟妹怎么还不来,她家里让我带了书信,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。”

“我叫阿芳去说了,多半是不会来。”说起这个,庄七婆神色淡淡,烟都不抽了,敲打烟杆把烟丝倒出来。

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七婶,人家帮了咱一大忙,多大的人情,咱能还一点是一点。且我这回去他们家,人家热情的不得了,看样子没把咱们当外人。”庄文礼越说越急,庄七婆只顾着弄她的烟丝,不说话。

到最后,他直言,“七婶,做婆婆的立威是应该的,甭管她家世什么样,但是现在这——”

他话没说完呢,脑门上就挨了一下,是老太太装烟丝的荷包。庄文礼神色微变,这得亏扔的不是烟杆。

李月红瞧见庄七婆生气,忙帮丈夫圆话:“婶,文礼不是那个意思。他——”

“他不是说我苛待苏雪稚,又是哪个意思?进门七年就生一个丫头片子,我说什么了我?啊?你们一个个的,就帮了你们一点忙,倒编排起我来了。她苏雪稚跟家里断绝来往与我何干!”庄七婆跟点了鞭炮一样,噼里啪啦连声斥责一通。

李月红面上讪讪。

庄文礼听到最后一句,愣了好一会儿,“啥断绝来往,咋还断绝来往了呢?那不是才帮我家怀望跟家里发电报来着。”

庄七婆哼一声,这回不愿多说了,“行了,信放这儿,回头我拿给她,你们回吧。”

哪能回呢!

庄文礼这下是真急了,他这回去了沪城一趟,见识了那些机器的厉害,他就想回家开个面粉厂。可这机器难弄,庄文瀚说有钱都不定弄得着,倒是苏家能试试。

可他也瞧的出来,文瀚跟苏家其实不大熟。要他再去苏家舔着脸求人家帮忙,他又实在脸皮不够厚。这才想着从苏雪稚这里入手,要不然一封信而已,叫她媳妇送来就是了嘛。他何必巴巴地来这一趟。

庄文礼说:“婶儿,咱是一家人,我跟文瀚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,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。弟妹跟苏家是怎么回事,你跟我说道说道。”

“说什么说,你这一趟回来,咋对苏家这么上心?肚子里琢磨什么鬼主意?”庄七婆掀起眼皮,烟丝不抖了,直直地看着庄文礼。

“婶,你是我亲婶,我能瞒你啥事。”庄文礼把自己的打算挑挑拣拣说了些

,完了说:“婶,这事能不能成,全指望你了。我要是赚了大钱,肯定忘不了你老人家。”

李月红帮腔说:“婶儿,你就指点指点文礼,别叫他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。他好了,将来文瀚也多个有能耐的兄弟不是。”

庄七婆沉默了会儿,叹口气,“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。”

庄文礼夫妻俩一听有戏,竖起耳朵听起来。

“当年雪稚的父亲遇上劫匪,是文瀚他爹恰好帮了一把,那会儿我刚怀上文瀚,雪稚的父亲为表感恩就说将来做儿女亲家。后来我十月临盆生下文瀚,苏家特意送了礼来,还有苏家大女儿的生辰八字,两家就此定了娃娃亲。”

“大女儿,不是雪稚?”李月红惊诧,瓜子放在牙齿间都忘了磕。

庄文礼拍她一下,“别打岔,婶,你继续说。”

庄七婆叹口气,神色略显复杂,“文瀚他爹走之前特特去苏家一趟,想着儿子有个厉害的岳家,他到地下也无憾了。”

她顿了一会儿,像是在回忆,庄文礼夫妻都没打扰她。

过了会儿,庄七婆继续说:“我们家说难听点儿就是地里刨食的,就比一般人家多了几亩田而已。人家豪门大户的姑娘能乐呵呵嫁过来才有问题呢。苏家大姑娘听说是上过新学堂的,不满父亲包办婚姻,一气之下跑到国外去了。”

“所以,这婚事,就落在了雪稚头上?”李月红道。

庄七婆点头,后又摇了摇头,“雪稚当时十五岁,上头还有一个十八岁的二姐。那位二姑娘的娘得宠,死活不肯把姑娘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。最后,才落到雪稚头上。”

李月红听得唏嘘,她问:“雪稚的娘就没反对?”

庄七婆摇头,神色之中有了些许怜悯,“她娘走的早。不过,听说她爹为了补偿她,给了不少嫁妆。”

那也太欺负人了些,果然,老话说的对,没娘的孩子是根草。李月红看向丈夫。

庄文礼沉思一会儿说:“看样子是弟妹单方面与苏家断了来往,我看苏家很是有修补的意思,咱们做亲戚的应该帮一把。”

庄七婆看他一眼,“苏家家大业大,你才见过几个人,我们知道的不过零星半点,谁知道里头还有没有其他恩怨。你别好心办坏事。”

“行不行总要试一试,能跟家里通信,说不定是放下了呢。”庄文礼不死心,苏家这条金大腿就在眼前,不抱上去不甘心。

“随你吧,我再叫人去催一催,成不成看你。不过,我丑话说在前头,她苏雪稚嫁进我们庄家就是我们家的人,你别为了外人寒了自家人的心。”庄七婆重新往烟杆里添烟丝,眼皮不抬,干瘦的手指动作利落。

庄文礼心中一凛,郑重说:“七婶放心,我庄文礼绝不是忘恩负义,六亲不认的人。”

“呀,弟妹来了。”李月红眼尖,余光瞥到门外的一角紫色裙摆。烟霞紫的绸缎在光下有细细的流光划过,这样好的面料也只有雪稚才有。

李月红伸头张望,果真见雪稚掀起门帘进来。

“娘,三哥,三嫂。不好意思,来晚了,阿芳说我娘家来了信?”

瞧见雪稚进来,庄七婆点烟丝的手一顿。不说她,最震惊的莫过于苏奶娘。委实不敢想象她有朝一日能放下心结。

庄文礼立时把书信送到雪稚手里。

雪稚顶着极度的不适,做了与原身相悖的选择。但当书信到手,忽然皱了眉头。

清秀的字迹,既不是她以为的苏家老三,也不是与原身打小关系好的苏家老七。而是她那位好二姐。

原身的郁气有一半源于对苏家的心结

,雪稚想着正面面对解开心结,没想到出师不利。

她问:“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?”雪稚打量庄文礼,敦厚的长相,眼睛有神,应该是个聪明人。

庄文礼心中一梗,“是个摩登的女子。”再一回想,那女子说的是带给妹妹,难不成就是她那两个姐姐之一,把亲事推给她的其中一个?庄文礼心里后悔不已,咋没问清楚就兴冲冲的来了呢。现在连个回旋的余地没有。

他带着微末的希冀看向雪稚。

雪稚嘴角的笑意微凉,一目三行,信扔给苏奶娘。

苏奶娘慌手慌脚接住,粗粗一看,顿时火起,二小姐欺人太甚。她把婚事强塞给小姐不说,写这种炫耀自己,挖苦小姐的信来是想干什么?心眼太小,心思太怨毒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!

苏奶娘气得很,雪稚意外地十分冷静,不是原身那般生闷气。而是苏乔娜不想她好过,她更要把日子过得比她好百倍千倍。

“奶娘,信好好收着。”来日全都奉还回去。

庄文礼见她们主仆二人要走,脱口而出,“弟妹,等一等。”

雪稚回头:“三哥有事?”

庄文礼行三,跟庄文瀚关系很好,但他跟雪稚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。虽早有耳闻,这个弟妹性子高冷,这会儿被她冷眼一瞧,心里有些打鼓。但是,到了这会儿,不问一问,他又不甘心忙活这一场。

“有件事想麻烦弟妹。”庄文礼边犹豫开口,边注意雪稚神色,“我想开办个面粉厂,不想这机器极不好弄,听说弟妹的七哥是留洋回来的,不知能不能请弟妹帮忙打听一下?”

苏奶娘眉头揪起来,才收了二小姐的书信,再提七少爷,怕小姐心里要难受极了。她忍不住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。

然雪稚心口一动,她翘起嘴角,“这事包在我身上。”

这叫什么,峰回路转,柳暗花明啊,庄文礼今儿的心情可谓忽上忽下,尝遍了春夏秋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