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洛氏也强撑一口气点下头,三人才齐齐迈出脚步。
兰馨堂的主屋挂了块匾,高悬着“含章可贞”四个大字。
下方,国公夫人穿了件过膝黛紫长袄,发髻懒梳,佩了金镶翡翠的额带,正坐主位交椅。
“你们三个齐齐来,倒是稀罕,坐罢。”
照长幼次序,闻蝉坐主母右下方圈椅,纪氏与洛氏都在对面,四人坐成一个反“广”字,最上头那一点,便是国公夫人。
“什么天大的事,说吧。”
对面纪氏与洛氏,下意识望向闻蝉。
闻蝉对着纪氏轻轻点头。
纪氏重重叹一口气,“锦瑞堂那点事,母亲自是知道的,大郎一直是那副样子,儿媳有心劝大郎向好,奈何人微言轻,院里连个丫头都不听我的。”
谢承宇是国公夫人第一个孩子,想到他那条断腿,被人半死不活地抬回来,她至今心在滴血。
“此事我同你说过多少回?大郎受奸人所害,替咱们国公府挡了难,阖府上下都该铭记他的好;你身为她的发妻,自当心疼他,耐心服侍他,敬他一如从前!”
她不容许这个长媳有半分埋怨,亦如她这做母亲的,至今无法接受长子成了残废。
纪氏遭了小半年的磋磨,骨子里却还是个恭谨温顺的姑娘,听到这番话,绷着脸,眼圈霎时红了。
“咳咳……”闻蝉适时清咳两声,说道,“母亲爱子之心拳拳,儿媳懂得。”
“可慕姑娘早说能给大哥续上义肢,大哥却将自己关在屋中,终日消沉,以磋磨大嫂为乐。”
“所谓‘爱之不以道,适所以害之也’,究竟是爱是害,还望母亲三思。”
一番话间,纪氏缓和了心绪,也记起一早演练过上百回的说辞。
“母亲总是拿这些话搪塞我。”
国公夫人还是头一回,听长媳这般同自己说话,霎时板起面孔,“你说什么?”
纪氏挺直脊背,直直撞上她的目光道:“您总要我心疼您的儿子,照料您的儿子,可我也是旁人家的女儿!”
“您记不记得八年前,就在这间屋里,您握着我的手,说过了门,会把我当女儿似的疼!可如今呢?”
纪氏站起身朝前走去,头一回顾不上名门淑女的体面,将袖子扒起来,露出一条青紫交加的手臂。
“倘若今日是玉瑶回门,给您看了这些伤痕,您也会劝她心疼姑爷,任她陷在火坑里吗!”
“你放肆!”
国公夫人一拍扶手,秦嬷嬷立刻逼上前,“大少夫人,还请对主母放尊重些!”
纪氏被秦嬷嬷发福臃肿的身子一挤,顿时起了豁出去的心思。
“儿媳何处放肆?也就是我念着八年旧情,他如今这般待我,我半个字不曾往外吐,憋得心里发苦。”
“可是母亲,大郎才三十啊,您就打算看着他,一辈子都当个废人吗!”
“你住口住口住口!”国公夫人再听不下去,绣鞋猛跺,仿佛将她光鲜的衣裳都撕了,老迈疲惫的身躯暴露在众人眼前。
震得侧旁香炉都晃了晃,青烟飘得改了向。
纪氏见她这般失态,倒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,终于出了积年累月一口恶气似的。
转头去看闻蝉,见她微微颔首,示意自己再说下去。